如叶之晟所料,张营进此去凶多吉少。他果真带着一腔愠怒回来,对他嗤之以鼻。
“教官,”叶之晟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,“你别这么看我啊,我只是跟你分析了一下这其中的利害,决定是你自己做的。”
“所以呢?没解决方法,你出什么幺蛾子?”
他愤愤地在他身边坐下,接着说:“这些可怜的小姑娘哟,也不知谁能拯救她们。”
叶之晟笑了笑,“浦微之啊。教官,你不会不知道吧?童教官对我们浦师兄,那可是一往情深,他一劝,保准马到成功。”
两个人的视线往远处树荫下放。
一众助理导员围在阴凉处吃吃喝喝,谈天论地,聊得如火如荼,时不时传出一串肆无忌惮的笑声。
叶之晟转头来时,张营进盯着他,“你什么意思?你叫我请我情敌去劝我喜欢的姑娘?”
“这取决于你要什么结果。无私奉献是一种美德,你为了童教官好,而牺牲自己的爱情,这难道不是一种奉献吗?”
冀言淇看见张营进忽然冲着叶之晟大笑,那笑里的感情捉摸不透,有阴冷、有兴味、有威胁、有嘲弄……总之没多久,他停下来,站起身,老样子,整衣裳。
一声吼:“叶之晟!俯卧撑,三十个。”
瞧他这要吃人的气势。
临近中午的阳光毒辣,落在身上暖烘烘烤着,冀言淇站得久了,有些精神恍惚。
叶之晟站起身,趴在地上,做了没几个,倒了。张营进恨铁不成钢,哼了一声,“就你这样还当体育委员?”
叶之晟强词夺理:“这不是我强项。”
“你很适合做心理委员,但要注意,话要少一些。”
人群中忽然有人喊:“教官,展板上说你能载人五十公斤做七十个,表演一个给我们看看呗?”
“就是就是,教官,让我们开开眼界!”
“教官,来一个!”
“教官,来一个!”
起哄的人越来越多。
就连拉歌拉得热火朝天的三连一和三连四也停了下来,缩小包围圈,在两个好事的教官的带领下,全场响起整齐划一的呐喊:
“张教官,七十个!”
“张教官,七十个!”
张营进一抬手,“行了行了,来一个就来一个,有没有谁五十公斤啊?”
男生中一片安静。就算真在五十公斤内,也不敢说自己才五十公斤,不是矮,就是瘦,谁也不肯承认。
叶之晟手指对面三连二的一众姑娘们,“女生吧。男生哪有五十公斤重的。”
张营进转身来,冲童意梦喊:“意梦,点个人来!”
冀言淇心刚跳漏一拍。像高中物理课堂上老师即将点名她的预感一样。
果然,下一秒,童意梦食指点着她,“冀言淇,去给张教官帮个忙。”
“好。”
怎么说。
能动一动总好过没完没了地站军姿。跨出第一步时,之前半小时的苦仿佛都不算什么了。
张营进熟练地撑在地面上,叫她坐在腰上,在众人期待目光下轻松起落。冀言淇眼见着他手臂结实的肌肉上爆出一根根粗厚的青筋,盘根错节,相互交缠,心里默默数着数。
“三十四,三十五,三十六……”
忽地,她的摇摇车往下一沉。
冀言淇险些跌倒,慌里慌张站起身,弯腰扶他,却一时不知道手往哪里扶合适,急得额头直冒汗,“教官,你怎么了?”
张营进手肘撑在地面上,粗粗的喘息声忽快忽慢,“腰疼,快给我喊救命,快点。”
“哦哦好,”冀言淇被眼前的突发情况吓得魂飞了大半,只得照着他的指示大喊,“教官闪着腰了,快来人,快来人!”
几个跟队医生匆匆扛着担架过来,问了几句,张营进嗷嗷叫,他们把他抬到担架上,风驰电掣把人扛走。
这事发生得太突然,解决得潇洒迅猛,冀言淇一个人站在包围圈里,有些懵,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。
张营进被送上救护车,救护车的门拉上,车子往一边开了一段路,并未走远。
有个应化的男生笑嘻嘻问她:“同学你多重啊?教官说他原本能背五十公斤做七十个!”
“我数了,这才四十来个。”
支瑆一记冷眼甩向开口的男生,那人悻悻闭嘴,“我们班妹妹岂容你置喙?”他扭过头来,看着冀言淇身后,笑得讨好,“是吧师兄?”
师兄?哪儿来的师兄?
冀言淇转身,浦微之穿着白色T恤和浅褐色宽松长裤,一手兜在口袋里头,一手抓下和裤子同意颜色的鸭舌帽,扔给坐在一边的叶之晟。
应该是刚刚一片混乱的时候到的。
也就是说,他可能全都听进去了。
她低眼看看自己被腰带拴得连根针都卡不进去的腰。他们都这么没有判断力的吗?这样的腰怎么能有五十公斤?居然还问她多重?
“营长在给你们安排新的排长,你们耐心等等,”浦微之说,在刚刚问她体重的那群人面前蹲下来,右手小臂搭在膝头,笑问,“你们想看七十个?”
“想啊!”
“那肯定想。”
“成,你们排长这会儿不在,我给你们做一个,看不看?”
好了。
助导要做俯卧撑啊!
班上的男同学们比刚刚那几个还要激动,个个卯足了劲大喊:“来一个!来一个!”
“浦老板!来一个!”
“浦老板!牛逼!”
欢呼声响彻云霄,惊动了树林里几只栖息的麻雀。浦微之举起一只手,全场欢喝戛然而止,他从口袋里摸出矿泉水瓶,搁在地面上,站起身走向冀言淇。
压了压脑袋,“坐我身上。”
冀言淇从刚刚的怔愣和慌张中回过神,有点嫌弃他的提议,“我不想。”
浦微之给她气着了,“你都能坐人家背上,不能坐我背上?”
“不能。”
“冀言淇,你体检报告上写九十九斤,但是开学信息填报重量是九十斤,你要我给你改改吗?”
“你偷看!浦微之,你居然偷看!”
“我还用得着偷?赶紧的,等下新排长来了,把张营进腰压折了的罪名,你就乖乖担着吧。”
冀言淇咬着牙,“你行不行?”
别让她又压折一个。
那就彻底完蛋。
全世界都得知道她是个实心球。
浦微之笑,“试试不就知道了?”
“那要是不行呢?”
“担心这么多?不行也是我不行,关你什么事?”
他说完,走到刚刚张营进做俯卧撑的地方,双手撑地,将身子抻直,上下起落两趟,热身完毕,朝她招手,“上来。”
冀言淇走过去,犹犹豫豫,踟蹰不前,慢慢坐在他的背上。她只敢用一点力,生怕压坏他,毕竟他看起来真的相当软骨头,万一出了什么事,赖上她,就麻烦了。
浦微之一手撑地,另一手向后伸,拍拍她的小腿,“重量都放我身上,穿公主裙的这么小家子气?”
见她一听公主裙脸色就变了变,变得像是要一掌把他拍进泥地里碎尸万段,他连忙说:“生气是不是?生气压折我。”
冀言淇怒发冲冠,一舍力,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。他的腰迅速往下沉了沉,而后稳定在某一位置。
抬眼看远处,童意梦不知什么时候大发慈悲,让众人坐下休息,几个人围坐一圈,她能从口型听见几声窃窃私语。
朱欣衣有些担忧:“师兄看着可瘦。”
花漫漫不以为意:“他这人看着就不打无准备之战的,放一百个心。”
尹嬉:“凭我多年经验,师兄平庸T恤之下绝对沟壑纵横。”
伯浅若:“咦惹。”
花漫漫忽地大喊:“十一!”
在场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,反应过来后开始一个接一个——
“十二!”
“十三!”
“十八!”
“三七!”
“四九!”
“七十六!”
冀言淇坐在他背上,明显感到自四十以后他开始有些吃力,动作慢了许多,可接下来这三十几个他居然也一下一下强撑到最后,心里不禁有些佩服。
“浦微之,可以停了,七十六了。”她低声提示。
他后背和胸口的衣裳已经完全湿透,连带着她臀部和大腿的布料也有些黏糊,再不起身感觉有些怪。
浦微之闻言,两滴汗正好顺着下颌线淌下,落在水泥地上,被太阳光一下子蒸干,他停了下来。
冀言淇赶紧起身,伸手去扶他。
他一仰身躺在地上,望着天上刺眼的光,伸手够她的手,抓了抓,又或者说是捏了捏,力道不重,很快放开。
冀言淇皱了皱眉。
他双手摊开摆在地上,似乎压根就没有要起身的念头。
那他抓她手干什么?
“耍流氓,绝对是耍流氓。”柯及道。
“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?浦哥正人君子。”支瑆眯着眼。
“选班委那天,师兄摸妹妹脑袋,别提多暧昧了,这俩绝对有猫腻。”朱欣衣盯着远处那一幕说。
花漫漫凑过来,“怎么摸的?摸了多久?妹妹躲没躲?”
冀言淇还在思索浦微之到底是不是在吃她豆腐,童意梦冲她喊了一声:“冀言淇!归队!”
思绪就这么断了。
不管怎么说,大家肯定都会记住,张营进显摆失败,而跟她到底多重没有关系。
她步伐轻快地归了队,甚至一点没有半小时分钟前长途跋涉的疲惫和酸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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